作者简介

刘靖 ，曾用名刘五一，1969年下乡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后调入燃化部石油公司工作，曾在中国社科出版社和外贸进出口等公司部门供职，期间在以色列工作生活多年，现已退休，定居北京。

原题

管中窥豹，我眼中的这片土地

爱管闲事的以色列人

作者 ：刘靖

这是一块神秘的土地，一块热情的土地。

以色列，一个四周在阿拉伯汪洋大海中的孤岛，一个面积仅有两万多平方公里、人口六百多万的国家，一个在国际新闻报道频率最多的热点。

生在北京长在北京，不知北京人何时变得“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冷漠起来。在以色列居住一段时间后，感到以色列人倒是很热心而且特别爱管闲事。

刚来时多少还有些误会。比方说开车在路上遇到红灯，只要你绿灯时没有反应马上开动，十有八九后面的车就要“嘀”你了。起初还真有些不习惯，心想：着哪门子急，急着投胎吗。后来渐渐才明白，那是怕你没注意红绿灯，提醒你绿灯亮了，该走了。

初来乍到，看希伯莱文字犹如天书，一不小心还把读物拿颠倒了。与同事在超市购物，望着大盒小盒的食品，我们开始猜谜，咸的甜的还是淡的？什么原料，天然的还是人工合成的？一位举止端庄的女士用英语微笑着问我们“需要我帮忙吗”，接着是耐心地解释和推荐，直到我们满意为止。

去邮局交费（以色列的邮局有我们国内银行的功能，交水电费、电话费等都在邮局）经常要排队，四、五个窗口只排一个队，人们很默契，顺序到窗口办理。常常窗口的顾客已办完事走了，队首的人注意不到，队尾的人看得真切就提醒催促着，意思是“这没人了，下面该谁了”。有时有的顾客取了几份邮件，抱到一边准备整理好拿走，便有热心人主动提供“我这里有塑料袋你需要吗？这样好拿些”。好像大家都生活在一个大院里，彼此都熟悉且亲密。

记得刚来以色列，我和老张（我前夫）去特拉维夫我们的公司定点银行办事，因为没地方停车，只好停到远一点的街道。不料从银行办完事，竟忘记车停在哪条街了。只记得在一个公共汽车站旁边，于是我们只好挨个向人询问公共汽车站在哪。

我们在附近几条街乱转，拿着带遥控器的钥匙乱按，希望无意能触动车锁开关。天气较热，太阳又晒，走来走去累得我真有些气馁了。

一个年轻人在停车时听到我们问路，等他从家里出来正好又碰到我们还在打听路，就过来问我们是否需要帮忙。听说我们找不到自己的停车位时，就建议我们坐他的车去找。得知我们是北京人，年轻人便宽慰我们：“如果是我们在北京，也会同样迷路呀”，一句宽慰话，驱散了我们的焦躁。很快我们找到自己的车，除了一个劲地道谢外，我还急不择词地邀请年轻人方便时来我们家做客。当然，这种邀请缺少可行性，但当时确实感到不知如何感谢才好。

一天晚上，我和老张开车出去忘记开车灯了。一会儿，一辆车追上来开到我们前面，从车窗伸出手来比比划划，我们不得要领，也同他招招手。又一辆车追上来与我们并行，摇下车窗冲我们说些什么，是希伯莱语，我们不懂。最后终于有辆车超过我们，一下停到我们前面挡住去路，开车人跳下来，拍拍我们车上的大灯，我们这才恍然大悟。看到我们打开车灯，人们终于松了一口气。

联想到一天黄昏，天色较暗，我正准备把停在附近马路边上的车开回院子，刚把车调过头来，一辆车便挡住我的去路，一位颇有些年纪的女士也是冲我比比划划。我迟疑了一下，便打开车灯试探着：是这事儿吗？见她满意离去，我有些好气又好笑：真爱管闲事。

老张开车太快，有一次被一辆车追上拦下来，那人下车后要和老张谈谈。同车的工程师希伯莱语不太好，但意思弄清楚了。那人问：你是不是心情不好，着急开快车干嘛？开那么快很危险。直到老张表示不再开快车了，才被获准离开。

开快车确实危险。我们一个年轻气盛的同事开快车，转弯处没注意减速，车甩下路基歪在一旁，差点翻了车。许多路过的车都停下来主动询问是否需要帮忙。一辆坐着一家大小好几口的车停下，帮着连接好牵引的绳索，随着马达轰鸣，大人欢呼小孩雀跃、蹦蹦跳跳中把事故车拖上了路。助人为乐之家欢天喜地挥手而去，同事们感动不已。

一次老张和一个同事去红海的路上车胎爆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两人又都没换过轮胎，正有些为难，有一辆车开过去十几米又倒了回来，问明情况立刻动手帮忙。热心人换好轮胎，一手油泥一身汗欣然离去。

在街上开车，跟在一辆大货车等红灯时，热心人过来告诉你，“这车不是在等红灯，似乎一时半会走不了”，以便你及时绕开赶路。

倒车“入库”时常有过路人义务为你打着手势。先是指挥，看你实在笨手笨脚，只好越俎代庖，帮你“泊”好。

没进过正式驾校，开车“入库”我一直比较踌躇。试想，一条窄窄的单行线、两边都停满了车，刚好有一个车位。你开始入库时后边的车很默契地给你留下空间，可你好几把还没开到位，后边已压了几辆等着赶路的车，这时准有人过来管闲事。他招手让你出来，坐上你的车三两下就把车停好了。

在特拉维夫的留米银行路边，可能是个商店的店主，两次都是他帮我把车泊进车位的。以至这个地方即便再有空位，我也不好意思停靠了，以免人家会以为你赖上义务停车员了。

还有一次老张和我开车在等红灯，一辆车停到我们旁边，司机摇下玻璃冲我们比划，老张意识到忘记系安全带了，马上纠正。对方司机立刻冲我们又是笑又是点头、敬礼的，倒好像是我们给他帮了忙，令人忍俊不禁。

一天风雨交加，我在特拉维夫问路，问了两个人，都语言不通。我正在懊恼，一个会说英语的漂亮姑娘主动前来询问，但却不知道我所打听的路。我失望地说“谢谢”准备再问别人，那姑娘让我等一下，便主动替我用希伯莱语向别人打听。这时一阵大风刮来，掀翻了姑娘的伞，雨水落了她一身。我为自己给人家带来不便感到有些内疚，姑娘却不介意，支好了雨伞又帮我继续问路，终于打听到了。她看上去高兴得不亚于我，带我走到要去方向的路口，嘱咐我过几条街，再左转右转等等，“诲人不倦”溢于言表。我心里荡漾着一股暖流，望着貌美心更美的姑娘不知说什么好。

我们住的那个小院两栋小楼4个门，我们住的是对门2、3号，1号4号的邻居都是能说一口流利英语的当地人。叙伊战争前夕，因为怕伊拉克人打生化武器，我们曾咨询过邻居哪里能买到防毒面具。叙伊开战后，报纸、广播、电视都发了通知，具体到某某商店外国人可买到防毒面具。两个邻居先后打电话或上门通知我们，惟恐我们听不懂希伯莱语广播耽误时机。

后来，以色列全国免费提供防毒面具，邻居给我们指了路，无论本地人还是外国人，一律去指定地点凭身份证领防毒面具。硬性规定，出门必须携带防毒面具。同事和我找到领取地点，拿起防毒面具就往头上扣，办事的姑娘大叫“下巴、下巴、下巴”，顺序是先套下巴，再往脸上戴。

平时，我们有问题上门请教，多半是看不懂的信函、账单之类，得到都是耐心仔细的解释，然后嘱咐我，不用谢，有问题尽管来(“You are most welcomed.” “Don’t be hesitate, just come to us”)。

记得有一次我倒车，没小心把邻居家挂在墙上的邮箱碰歪了，老张嫌我笨，冲我大喊大叫，被住在1号的邻居看到了。晚上我和老张散步回来，看到1号和4号的两个邻居一边闲聊，一边用胶带固定墙上那个邮箱。我想，坏了，是我把人家邮箱撞坏了吧。便很不好意思走上前明知故问：邮箱怎么了？邻居Daniel笑笑说，没事，就想让它结实点。我还挺侥幸：幸亏没给人家撞坏。

事后回想起一定是人家怕我难堪，说了善意的谎言。邻居Ofer还同我开玩笑：我听见有人喊叫，以为出了什么事，刚想过去救援，一看老张在就放心了。不过他干嘛这么大喊大叫，你该跟他说，嗨，这只不过是辆车，我可是“OK”呀。热心邻居的这番话很让我受用。

北京总公司一次派人过来，老张让我陪着去见外商。我还开了个6座的商务车，领导坐我副座。在车库停车时，该我“现眼”了，估计那领导也不会开车，静静地等着我。两个“二把刀”加起来“四把刀”也不顶用。一会儿，从后面跳出个当地人，一见我就乐了，“我说嘛，原来是个女士呀”，立刻帮我停好车。不会入库、倒库，我自甘堕落等人帮我，习惯成自然。

时间久了我们渐渐感到，幸亏是这些爱管闲事的以色列人，我们在这块热土上生活才不至太不方便。

出门免不了问路，有时你开着车正靠边向行人问路，后边又有跟过来的车按喇叭催你，不得已只好一边道谢一边把车慢慢开起来。可那些人认为你一定还没听清楚他们所指的路，便跟着车一路小跑起来，一边解释着，丝毫没有因供求倒置而“拿糖”。

有时我们打听一条路，其实是想顺着那条路找一条邻近的小路。路口等红灯时，我们问旁边在等灯的左邻或右舍，经常能遇到这种情况：跟着我走。等引导你到了地方，他（或她） 便伸出手打手势告诉你：你要找的地方到了。甚至还慢慢开车，等你跟上来，看你有无进一步的需求。要是看见你朝下一个目标走，他以为你没看到目标又走错了，便追上来提醒：你要找的路在那边。干脆专门开车带你到要找的地方，然后才去忙自己的事的人也屡见不鲜。真让人觉得以色列遍地是活雷锋。

我们的邻居有时也充当我的希伯来语教员，由浅入深。一般见面，我会互问“你好吗”“很好，谢谢”。邻居教我，如果人家问你“你好吗”，你说“感谢上帝”，显得更专业。果真，我去办事，人家问我后，我说“感谢上帝”！以色列人会大睁着眼睛说：你比以色列人还以色列！

偶然碰上好心人不足为奇，如果你老碰上热心人好心人，就该想到那是一个地区整体民风和国民素质问题。谁能说这种爱管闲事不是一种美德呢？一个充溢友善、关爱的地方，书上是怎么说的：如果每朵浪花都不发出欢笑，那么大海也将沉默。在地中海之滨，一个的坚强的国家一个智慧的民族正生生不息地向世人表达着友好与热情。

写于2004年

新三届公号